立仁与史小姐(八)

          

        又是一个深秋,屋外阴雨连绵。

        令绯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脑子一坠一坠的,额间冒出细汗。

       她不敢起来,也不敢睡着,可是迷迷糊糊还是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躺在枕上放空了很久,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温水,慢慢回过神来,开始洗漱换衣服。吃了一块昨天晚上买的蛋糕垫了垫肚子后,又喝了一杯热牛奶,穿戴好自己。就下楼去发动汽车。

         此时正是1936年的深秋,日本人在去年悍然发动了华北事变。中日矛盾成为主要矛盾,中国的抗日救亡运动更加高涨。

         令绯和梅丽也已经在今年夏天双双从哈佛大学英语系研究生毕业,两个人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回国。

       虽然两人在美国已经读书生活了十几年,英语说的比中文还要好,可是,她们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一个中国人,更不要说当此国难极端严重,民族生命存亡绝续之时,她们更要为挽救民族危亡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自小在异国他乡接受教育,也是为了来日能更好的报效国家。


        1936年8月,国府外交部翻译司对外公开招聘六名高级翻译。令绯和梅丽毅然决定回国,气质不俗,专业水平过硬的两人顺利进入到了南京国府的外交部工作。


        外交部位于南京市中山北路32号,令绯便在中山北路上租赁了一套两室一厅的高级公寓,地方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况且离工作的地方又极近,很是方便。


        她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日常上班,夜晚翻译书籍,写文章,周末和梅丽等同事一起参加外交部的培训。


        一天的紧张工作结束后,梅丽来她办公室,“你知道吧,美国人的晚宴,宋部长让咱们去呢。”

      

        令绯站起身来,取下外套,笑着道:“走吧,易小姐。”梅丽挽着她,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再赶去参加美国领事馆晚宴。


      宴会大厅内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挂着精致的水晶吊灯,显得格外耀眼夺目。大厅里摆着长长的餐桌,雪白的餐盘和光洁的餐具摆得整整齐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照出光怪陆离的光影。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和点心,掺了香料的美酒佳酿,盘子里刚出炉的烤面包、色泽诱人的焦糖布丁和草莓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工作了一天了,令绯也是又饿又累,和梅丽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桌旁尽情享用美食,只见参加舞会的军政要员、达官贵人们衣冠楚楚,谈笑着推杯换盏。男人们或坐在桌边,或聚在大厅一角,端着酒杯侃侃而谈。女人们打扮得明艳动人,两三成群低声细语。


        令绯看了一会儿,吃下手里最后一截面包,道:“南京倒真是一片繁华气象,可是咱们国家还有多少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梅丽闻言也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只见周海容一身戎装向她们走过来,周海容是令绯的表哥,比令绯大五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为要好,他两年前从美国回来,现任委员长侍从室的行政秘书,正是眼下炙手可热的新贵。


       “两位翻译官小姐,在这里躲清闲呢!”周海容道,说着两个姑娘都笑起来,三人随即持杯聊起来。


       梅丽和周海容一见面就斗嘴,眼下正是斗的不亦乐乎之时,令绯懒得管他们,自顾自吃得开心,慢慢把目光从食物上移开,观察全场,忽地,她怔住了,只觉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现,却是毫无头绪,心中一片起伏,内心的紧张感也越来越强烈,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大厅偏东边,立仁一身军装,正与一众军官政要们寒暄,嘴角含笑,面容儒雅,身姿挺拔,仪表不凡,如果不是眼底透着三分阴鸷,仿佛他不是一个人人惧怕、双手血腥的特务头子,而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令绯冷笑了一声,看他一眼就不想再看,心想真是冤家路窄,他不是在上海吗,怎么回南京了。


       偏偏这会儿,外交部宋部长过来叫她们,宋夫人与史家是世交,与令绯的外祖家关系也极好,与梅丽的大嫂又是闺中密友,宋本人也是两人的学长,她们到外交部任职后,对她颇多照拂。


        他把令绯和梅丽介绍给一众军官政要们认识,直说这是从美国挖回来的才女,大家都纷纷赞道这下外交部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此时独自坐在沙发上饮酒的立仁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宋旁边的令绯,见她一改三年前的旗袍装束,穿了一身奶白色的洋装,耀眼的灯光照到她身上,她纤长脖颈上的肌肤,白得仿佛浓郁的奶油,脸似桃瓣,透着天然的妩媚味道,气质中却透着三分与往日不同的飒爽干练。


 

       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想到三年前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当真是恩义断绝,她又是一意孤行,非要离开,他也是被她的言行伤透了心,只得放她远走美国,哪想到还有今日再见之时呢!

        想到这里,出乎意料的兴奋感瞬间充斥了全身。


        立仁看了一会儿,起身朝着她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走到令绯面前,止步笑着道:“史小姐,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这几年你还好吧?”


         宋部长见状奇道:“立仁,你和史小姐认识?”立仁答道:“几年前我在上海办无线电学校,跟史老太爷家里颇多接触,也就认识了史小姐。”


       “原来如此,立仁,史小姐刚从哈佛读完研究生,是我的嫡亲师妹,现在在外交部翻译司任外事翻译,在今后的对外活动中,她都会随行工作。


        立仁:“这么说,以后我和史小姐,也会经常见面了。”他已经从上海被调回,任中央党部副秘书长一职,但实际上仍掌握着中统的最高权力。


 

        宋部长:“那是自然,史小姐是党国的精英,精通四国语言,英文说的比美国人还正宗,立仁老弟,以后和美国军事长官打交道,可以请史小姐做翻译,反正你们是老相识嘛!”


        令绯只得点头笑道:“能为党国效力,是我的荣幸。”


        立仁幽暗如深潭的眼底泛起了点点笑意,凝视着令绯道:“史小姐比三年前更见标致了,能否请你跳一支舞呢?”令绯抬眼望向他,只见他虽然说了个“请”子字,眼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不由得一阵阴霾笼上心头,刚想推辞,只听宋部长说道:“令绯,立仁的舞跳的奇差无比,你这个老师正好教教他。”


        令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杨长官相邀,令绯岂敢不从。”说着便将手递给了立仁,放在了他温暖的手心之上,立仁也搂住了令绯柔软的身体,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只觉得异香扑鼻,娇躯柔软无骨,不由得觉得心神荡漾,令绯闻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其中夹杂着烟草和红酒的味道,也觉得尴尬脸热。又突然想起那年他对自己的淫虐放肆,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再也无半点旖旎心肠。


        两个人随着舞曲缓缓起步,男人一脸笑意,怀中美人却是一脸的疏离冷淡之色。立仁低头看令绯,只见她的满头青丝网了一个别致的发髻,头戴一顶用宝石和珍珠装饰出来的白色洋帽,珠光粉艳,洋装束腰,曲线玲珑,裸着两条纤秀的小胳膊,白腻像是从牛奶里浸泡过拿出来一般。立仁看着觉得不舒服,脸色阴沉了下来,道:“都到冬天了,还露着两条膀子,也不怕冻着。”


       令绯心里一阵恶寒,反驳道:“杨长官你这人管的未免太多了,我的胳膊露着,又关你什么事呢?难不成你们中统连妇女的着装都要管。”


        立仁听她一阵抢白,不禁蹙眉,方想起今年已经是1936年了,世事变迁,怀中的佳人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柔顺听话的乖乖女了。


         只得解释道:“我是怕你冷,小心以后胳膊疼。”令绯抬头看向他,直视他的双眼,笑道:“谢谢杨长官的好意。”立仁看着她冷淡的双眼,双方对视了一会儿,大手一收,令绯踉跄着贴上他的身体,立仁凑到令绯耳边道:“美国的水土就是养人,史小姐不仅更漂亮了,伶牙俐齿也是更盛往昔啊。”说完嘴唇不经意的触碰着令绯白嫩的耳垂,随即怀中佳人的身体一阵战栗,耳朵当即红了起来。


       令绯看他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心里暗气,当下立即稳下心神,凑到立仁耳边,冷笑道:“杨长官,您也比以往出息了,吊膀子的手段都高明了,想来这两年受用了不少美人吧,都练出来了。”


       说完趁着立仁愣神的功夫,装着舞步跳错,高跟鞋往立仁脚上用力一踩,立仁一吃痛,退开了些,令绯慌忙道歉:“对不起,杨长官,不小心踩到您了,咱们下场歇一会儿吧。”说着缓缓退出了舞池。


        立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笑起来。

         楚材此时走过来,道:“别看了,都走远了。”立仁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楚材指着他道:“怎么着,在上海滩的旧情人,还惦记着呢。”立仁只说别开玩笑。


         令绯出了舞池后,便坐在角落里喝着饮料,此时梅丽一舞完毕,做到她对面,捡起一颗葡萄吃了,意味不明的问道:“刚才杨立仁找你跳舞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老流氓,怎么还摽着你呢。”


        令绯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如今楚材和他都是委员长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掌人生杀大权的,顷刻间多少人头落地的,你不要命了。”


     梅丽委屈道:“那他也不能这样啊。”

    “他不是也没怎么样嘛?以后离他远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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